【神契】花吹雪
后来华炼想，披了白衣的女孩死去，曾经高居的皇帝枯萎，而一批接着一批的初子高呼着信仰冲锋，他们的尸体堆叠，高耸如山。
他忽然笑了。
他想，夏绫。夏绫。
你说的真对。
◤花吹雪◢
时空的尽头处，华炼看见了过去的自己，身形那么瘦小，还是个孩子。他跪在鲜血之中，紧紧地拥抱着他心爱的女孩，眼瞳里留下泪来。
又是这一幕。
一切悲伤与悲伤的开始。一切过去与过去的终结。
他曾无数次的梦见这一幕。重重的追兵里他拥抱着纤细的女孩，女孩素白的裙裾委地，她的鲜血不停的流，他的眼泪也不停的流，他身后有火焰在熊熊燃烧。四周的人们为女孩的即将死去发出欢呼，他们高声狞笑，而漆黑的皇帝伫立在他的面前，投下形如鬼魅的巨影。
女孩的鲜血浸染到他的身上，华炼的手开始剧烈地颤抖。他把脸紧紧地贴在女孩脸上，像是要汲取一点温暖，可是女孩的眉目逐渐地冷下去，华炼只能感觉到自己泪水的温热。随着女孩的逐渐冰冷，他觉得怀里瘦削的女孩忽然沉重起来，他拥抱她简直像是拥抱整个世界。
”夏绫……夏绫……你不要死！不要死不要死不要死！“他的眼泪更加汹涌的落下来，浸湿了女孩长长的额发。他从嗓子里发出极低沉的呜咽，仿佛失去庇佑的幼兽。
”不要死啊夏绫……“他哽咽着出声，用手拨开女孩长长的额发，直视着她那双竭力睁开的眼瞳，那里面映着澄澈的远天，瞳光清亮如水。
”不要死，我们还没能用自己的眼睛去认识这世界啊！我们说好了要一直在一起的！哪怕天地皲裂！沧海成田！总有一天我们会用自己的双手真正地学会生活！春天我们会一起看杨柳和梨花，夏天的晚上我们一起看漫天的星子和明月，秋天我们一起捡山间的落枫，它们红的就像你的瞳色……冬天你可以点起纸糊的小灯笼，在新年的那一天对着绚烂的烟花许愿，那时我会蒙上你的眼睛……“
"然后告诉你，这是我们新的一年。"
华炼在女孩耳边轻声说，他的眼泪抑制不住的滴在女孩的脸上。他用手扣住自己的胸膛，心底……心底真痛啊……像是有小刀在刮。
可是她听得那么认真，眼睛睁得大大的，里面竟然渐渐有了神采。女孩轻轻地笑，眼梢带着一点点嫣红，仿佛看到了他说的那些未来。
她的眼瞳仍然清澈而明净，仿佛湖水之中潋滟了一束天光，能映彻所有的悲喜。她伸出一只伶仃的手，指尖颤抖着擦过他的眉目。女孩淡淡的笑起来，眉眼那么清秀，她说：“炼，我……看到了，你说的那些未来。可是……”
她的手滑落，瞳光也熄灭。四周火焰燃烧，它们将女孩的眉目渲染的那么炽烈，她眼梢带着死亡的凄冷，可是她美得仿佛要与烈火中获得新生。
她用最后的力气说：“我在这个世界上……没有恨过任何人。”
“炼……请你也……”
那句话轻的仿佛一声叹息，随着女孩指尖的滑落而终结。
女孩的眼闭阖，那明净的眼瞳再映不出如洗的蓝天，死亡的那一刻她的眉目那么清秀而宁静，纵然在炽烈的火光中也那么端静，仿佛远山。
他将头埋在女孩的脖颈处，已经哭不出声音了。
她还是死了。
她死啦，从此这世间再没有她，没有夏绫，所以战场上再没有轻缓如流水的镇魂歌，也不会有人在他小睡的时候轻轻地抚摸他的额头，手心温软。没有白衣的女孩会陪他看皓月皎皎、星光如海，又或是杨柳梨花和满山落枫。此后无论是沧海成田抑或天地皲裂，他都只有自己一个人。
也许他以后也会娶妻生子，蒙着其他女人的眼睛告诉她这是我们新的一年。可是她的眼瞳是瑰红色的么？她会穿着白衣清唱镇魂的歌么？她会在蓝天之下轻轻地笑起来，笑容明媚如天光么？
如果不会，那该多令人悲伤啊。
他想起女孩的笑脸，想起她再看不见的色作瑰红的眼瞳，想起她弥散在风中的歌。
原来……原来那样的笑容，再也看不到了么？
他心中忽然烧起滔天的火，有人……有人偷走了他的女孩，偷走了额角上那温软的手，偷走了那属于他的笑容！
所以他要让他们偿还！以牙还牙，以眼还眼！把他的女孩……还给他！企图染指她的，就断了他的手！偷走了她的，就要用鲜血……付出代价！
那一刻他想要再次看到瑰红的眼瞳，想要看到阳光之下，女孩的笑容！
心底真疼啊……火焰燃烧起来，袅袅的焚烟里，他看不清记忆中女孩的笑脸。少年的眼角滚下泪水，他向着天，发出无声的咆哮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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华炼看着当年的女孩和自己，忽然笑了，你究竟想说什么呢？不要仇恨任何人？
真是个傻姑娘啊，他想。你不明白，我从来没有仇恨，那些愤怒与不甘只是……我对你的执念啊。
很多很多的回忆和情感瞬间都涌上来，他的眼泪简直要夺眶而出。
他忽然摸了摸女孩的头发。
我真的……很想你啊。
站在街上的时候我会想象你就站在我的身边，牵着我的手，我们都不说话，只是在风里微笑。在教学楼楼顶上的时候我们又会并排坐着，你摇晃着腿，裙角在小腿上起起落落，我们一起眺望夕阳在云层里燃烧。有时候打盹醒来，恍惚又是多年前，你还在，倚在我的肩膀上熟睡。你的发梢蹭到我的脸和脖子，是熟悉的温度。
看着绫儿的时候，我总是会想你是不是还在那具身体中，她的那双眼中神情有时候像得让人害怕，那样总让人觉得是你在透过她注视着我。其实……你还在的吧？在哪里一直缄默地看着我。
他忽然想起来很久之前他和女孩曾一同看到一棵樱树，满树的白樱盛开，仿佛潮水，又或是吹了满树的白雪。那时女孩侧了脸儿看他，她笑了起来，白的近乎透明的脸上透出一抹嫣红，瞳子亮的像是火彻冰雪，让人心里微微一动。
女孩站在树下，踮起脚尖，伸手要去够樱树的树枝，她的身形修长，仿佛踏水的天鹅。
就在她堪堪够到了那枝樱花的时候，他忽然鬼使神差地一拍她的手，使那枝樱花脱离了她的指尖。那枝梢上樱花飞落如雪，女孩跌落入他的怀里，她的发梢在风里起落，也沾染了雪一般的花。女孩愣怔了一会儿然后轻声笑了起来，她也拥抱住他，那么轻柔而温暖，白衣如云，让人想起温柔的花阖落在水面上。
后来华炼无数次的回想那次拥抱，只是依稀记得眉目绰约的女孩在逆光的方向朝他微笑，她的裙裾和发梢在风里起起落落，夜风里女孩显得那么轻盈，如同一尾鸿羽。
可是后来，披了白衣的女孩死去，曾经高居的皇帝枯萎，而一批接着一批的初子高呼着信仰冲锋，他们的尸体堆叠，高耸如山。
他忽然笑了。
他想，夏绫。夏绫。
你说的真对。
某次大战后，女孩曾经说，声息轻缓：“其实每个人……都想活下来啊。”
她看着遍地的尸骸，眉间敛着隐隐的悲切，仿佛眉眼覆了薄薄的一层雪。
“可是总有人要死去……总有人要在这世界的洪流下枯萎。"
然后女孩复又抬眼遥望远方山脊和落日，她的眼瞳明净，映出炽烈日轮和远山黛洗起伏，那之中无悲无喜。她的侧脸清秀，长长的额发在风里起落。
你说的，真对啊。华炼想。
可是偏偏是你被留在时间背后，并且一去不复返。然后从此红骨他乡，故人新蜡。
看不清的脸。参不透的局。落不完的飞花。不复返的人啊。不悲伤的泪水。最决绝的笑容。
他望望头顶绚烂的蓝天，想起当年女孩的笑容，忽然笑了，眼泪流了下来。
昨日既去，不再回来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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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昨日既去，不再回来】
【八年光阴恍如隔世】
【感谢你，曾经相伴】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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